坝上的气候便是这样：阴历四月，仍然整天整夜地刮着严寒刺骨的大黄风，混混沌沌，六合不分。
张北县西大淖村村头，有一座广大的宅院。黄昏时分，正堂的大屋里现已点上了罩子灯，长工、短期工们在宅院内不断地走动着。屋内的家人，有的坐在炕上，有的站在炕下。女人们围着厚厚的头巾，端盆的、捧碗的，出出进进。
柴家当家人柴峻山，是坝上有名的大财主，家里良田数顷，骡马成群。柴老爷子本年现已60多岁了，身为当地名人，本是世风上的活泼人物，但自从日本人在邻近制作两座炮楼之后，他就显着地衰老了，身体也一年不如一年。
一家人坐在饭桌前，刚要拿筷子，忽然，马倌小郭气喘吁吁地跑进来对柴峻山说：“当家的，外面来了两个人，什么话也不说，每人拉着一匹马就进院了……”
柴峻山心里一惊，迅即整衣下炕。这紊乱世风，什么事都可能会产生，为人处世可要当心哩。
刚走出正堂门口，只见两个来客大摇大摆地朝上房边走边看，走到门口，却又在门槛外停住了脚。
前面的客人很是考究，头戴青黑弁冕，身穿长袍马褂，藏着两绺小黑胡。后边是一个家丁装扮的青年，两眼炯炯如火，满是机伶。
来客见马倌走远了，这才迈进门槛，回身关上门，然后走上前去，“咕咚”就跪下了，并呜咽着哭作声来：“孩儿不孝，今儿个回来看望爹！”
柴峻山惊呆了。听那声响，好像耳熟，可看容貌，却又非常生疏，想上前扶起，一时又不敢，真是又惊又怕，不知所措。
他匆促上前，将儿子扶起来，猛一把紧紧抱住，唏唏嘘嘘地啜泣起来，老泪纵横。
10年前，柴峻山送儿子到北平读书。自从“七七事变”之后，儿子就与家里断绝了联络。后来，混乱不安，烽火四燃，尤其是日本人来到坝上之后，柴峻山多受剥削，心力交瘁，身体日渐陵夷，愈加牵挂儿子。可儿子连一个口信也没有，是死是活，全不知道，怎能不让他挂心？
柴书林当心翼翼地搀扶着父亲，诉说着自己这几年从北平到延安的阅历。接着，他又对父亲说：“爹，我现在是八路军了，这次是奉上级指示，回坝上打鬼子来了。”
白叟一听，惊慌之后，天然是说不出的快乐。他们这里是沦陷区，日军活动频频，村外5里就有一座日本炮楼。对八路军，他天然从心里敬佩。抗日政府召唤“有钱出钱，有力出力”，自己老了，但捐些产业总是能够的。仅仅几年来，他一直没与八路军联络上。没想到，自己的儿子居然便是八路军。他一面抚摸着儿子的头，替儿子拍拍身上的土，一面又让人赶忙把院门闩上。
柴书林回家，可乐坏了全家人，也忙坏了全家人。柴峻山把那个年青的后生让到炕上，亲身斟上一碗茶水。母亲拿出一包上等的白蘑菇，叫姑娘们推了细薄细薄的莜面窝窝。这是柴书林小时分最爱吃的家园饭……
这一问，满屋子登时热烈起来，兄弟姐妹们争着讲，抢着说：“唉，这年头，可让小鬼子给害苦了……”
是啊，日本人侵吞坝上不久，就让人发动柴峻山出任维持会会长。他以年老体弱为由，婉言拒绝。从此之后，他也就成了日本人和“皇协军”的眼中钉。有一次，皇协军为了要挟柴峻山，竟在他家门口杀死了两个人，血浆溅满了门前的台阶……
但是，柴峻山急着想听听外面的工作，便拍拍手，打断了家人的话：“书林，你说说，内地的战事怎么样了，战役何时能有个端倪？”
柴书林就等着爹问这句话了。他看看时机已到，就把刚夹起的莜面窝窝又放下去，压低声响说：“爹，通过几年抗战，日本鬼子快要完了！”说着，他又把蘸过羊肉蘑菇汤的莜面窝窝送到嘴里，细细地嚼着，渐渐地咽下，接着说，“八路军的大部队，立刻就到咱张北了，依照党中央的指示，向敌后前进，拓荒新区，扩展根据地……张北（县）已成立了工委，张北至崇礼（县）之间，八路军马队渐渐的开端活动了，不久就要在整个坝上全面打开……”
灯油添了两次，窗外的大黄风仍在吼叫着，夜现已很深了。但全家人越听越中听，没有一个人打盹。柴书林呢？天然是越说越起劲……
鸡叫头遍的时分，柴峻山看出了儿子还有由衷之言，就让家人们先去睡觉，只剩下他们父子两人，还有那个小后生。
这时分，柴书林才对父亲说：“这次回来，一是看看二老，二来也是回家和爹商议一件事。爹不是最恨日本鬼子吗？爹必定乐意拿出些金钱来援助抗日马队支队……”
白叟觉得应该让远道奔走的儿子和小后生歇息了，就把他们带到一间偏房，为他们盖好被子，让他们足足地睡一觉。
又是黄昏的时分，柴峻山把儿子叫到自己屋里，递过一个沉甸甸的褡裢：“书林啊，这里边有洋钱，有蒙疆票，你拿去吧，能协助马队支队处理些困难，算是爹的一点心意。记住，10天后的黄昏，你再派人来，我主意给你们弄到十来匹能够做战马的上等马……”
当天夜里，柴书林又扮成一个绅士容貌，后边跟着一名随从，骑马离开了柴家大院。
柴书林尽管走了，但这些日子里，柴家人显着感到老当家人变得精力了，也年青了。
吃过早饭，他对老伴说：“我到东大淖走亲戚，正午不回来吃饭。”说罢，就带着小长工走出门去。
一去一整天，天亮才回来。回来时，小长工手里牵着一匹带鞍子的上等马，而跟来送马的人，又悄悄地把柴家的3匹马牵走了。
又是很晚才回来，又是带回一匹带鞍子的上等马。天然，跟来的人又牵走了柴家三匹马。
总有些人猎奇，问询换这么多上等马干什么用。这时，他总是说：“都是张家口的朋友来信让我代买的，做一笔生意……”
十天往后的一个朝晨，当长工们赶着马群出去放牧时，柴峻山吩咐把那十几匹上等马夹在马群中，一同赶到草滩上。
走进门来的人，仍是绅士容貌。柴峻山认为是儿子又回来了，赶忙让到上房。卸掉扮装，原来是前些天跟儿子回来的那个年青后生。
马车备好了，柴峻山又让人把十几盘马鞍和配件装进马车里。接着，他拉着年青后生上车，悄悄地驶出了柴家大门。
柴家放牧的马群，就在黄盖淖畔的大草滩里。马车抵达时，天现已彻底黑下来了。
柴峻山心惊胆战，认为遇到了土匪打劫，赶忙从腰间摸出手枪，呼叫家人们抄家伙。
年青后生笑着说：“白叟家，不必怕，这些都是奉咱们柴书记的指示，刚刚发动从军的马队兵士。这些马，就让他们骑走吧……”
只见那十几个小伙子，每人拉过一匹马，一个跳步，轻盈跨上，随即拍拍马背，嘀咕几句。
那些战马，好像生了翅膀相同，披着暮色，踩着晚风，向着远处的大囫囵山方向，飞去、飞去……